原标题：拒入传销，以命相抗，女大学生林华蓉投河前的25天

“那几天，刚出来个新闻，一个叫李文星的大学生被骗到传销安排，淹死了。”林华蓉父亲说，他没想到，悲惨剧会如此类似。

林华蓉生前的相片。图片来自网络

文｜新京报记者安钟汝实习生黄孝光张艺

修改｜苏晓明校正｜郭利琴

►本文约4473字，阅览全文约需9分钟

那条河叫直河。

直河滨，没留下关于林华蓉的任何痕迹。11天前的8月5日，这位大二女生把终究的呼吸留在了这儿。

外出打工，林华蓉被骗入传销安排。警方经查询后，复原的信息是：在投河前，她遭到了传销安排成员言语上的凌辱。

遭受诈骗、钳制、拘禁之后，林孝俊不知道，女儿遭到了怎样的凌辱。

只知道，林华蓉以命相抗。

林家的“灯”灭了。

在湖南武冈市湾头桥镇的一个小村里，曾有林华蓉的一方六合。

那是二楼的一个旮旯，有个一米高的小书架，上面放着林华蓉从小学到高中的教科书。周围，是她自己写下的一句话：学习是灯，尽力是油，要想点着，有必要加油！

林华蓉的爷爷苏州蜘蛛人奶奶不知道哭过多少次。受访者供图

3000元和300元

林华蓉是7月11日脱离家的，那天正是弟弟高中报名的日子。弟弟要到县里一所民办高中读书。

7月5日放暑假回家，在家里的几天里，林华蓉不断接到一个大学同学的电话。她通知奶奶，同学的亲属在武汉开了家奶茶店，让她曩昔帮助卖奶茶，一个月3000块钱，她想去。

本年10月，这个刚满20岁的大学生就要去海南一家医院实习，实习期间的来回路费、日子费要3000多元，去武汉打工挣的钱，刚好补上这笔花销。

林华蓉通知年近七旬的奶奶，假设实习体现好，就能留下当护士。她在大学学的是护理专业。

奶奶主张她问父亲林孝俊要钱，但林华蓉没好意思开口，她垂头嘀咕，不想给父亲添加担负了，“弟弟立刻要读高中，爸爸正为膏火苏州防水 苏州防水公司忧愁。”

父亲林孝俊在广东惠州打工，母亲也在外面打工营生，现已六年没回家，与家人断了联络。

7月11日，帮弟弟报完名后，林华蓉就出发去了武汉。在奶奶的形象中，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，除了帮她买车票，又塞给她300元钱，“假设作业不可，就拿这钱买一张回家的车票。”

当天下午五点，林华蓉打来电话，通知奶奶，大学同学已接到她了，武汉比老家武冈要热许多，口气很振奋。

听到孙女现已抵达武汉，奶奶很安心，“孙女有长进了。”

那几天，奶奶老是乐滋滋地到外面讲，孙女找到作业了，能够赚钱了，立刻会到海南一家大医院当护士。

林华蓉的村庄。

7次微信联络

第二天，父亲林孝俊知道女儿去武汉打工，隐约不放心，他给林华蓉打电话，但无人接听。

“她不接电话，我就有欠好的主意，她没有社会经历，我首要想到是不是被传销的操控了。”

林孝俊依稀记住那条新闻：前几天，一个叫李文星的大学生被骗到传销安排，终究在河里淹死了。

林孝俊并不十分了解什么是传销，只传闻，最近几年许多年轻人被骗到传销安排，被洗脑后，让干什么干什么，还骗自己的家人，“那时不是惊骇，是讨厌（传销）。”

好在过了半响，林华蓉回电话了，林孝俊问，“你怎样不接电话，是不是被传销的操控了？”

女儿解说说，同学介绍她到一家奶茶店作业。林孝俊要求同学接电话，女儿说，“我同学生气了，不接电话了。”

十天后，在东莞打工的姑姑林小莲接到林华蓉一个电话，这个电话让全家人略微放松。她向姑姑描绘，武汉的太阳很大、很热，她在一个活动的奶车里作业，主要在步行街活动卖奶茶。她还说太阳把她晒黑了，再回家，可能奶奶都认不出这个孙女了。

她还吩咐姑姑，“不要太累了，要珍重身体。”

“她说的有鼻子有眼儿，真的听不出任何漏洞。”姑姑说。

最想念的仍是林孝俊，他清楚地记住，从7月12日到8月3日，他曾7次和女儿微信联络。分别是：7月12日、14日、29日、30日，8月1日、2日、3日。

每次联络，林华蓉都寥寥几句话敷衍。

从7月12日开端，林华蓉便没有和父亲微信语音谈天或许打电话了，常常是隔了一天或几天，才回复信息。林孝俊打电话曩昔，无人接听，隔了一到两天，微信文字回复，“没有接到电话”，或许“有空打”。

林孝俊觉得不正常，“女儿怎样变得那么陌生了？”曾经在校园读书的时分，林华蓉每隔两三天，就会自动发信息和父亲谈天。

“8月初那几天，我现已十分置疑她堕入传销安排了，很急，但我不确定她到底在哪里，也不敢容易报案，就等着她什么时分要钱，再顺着头绪找他们。”

出过后，林孝俊在朋友圈思念女儿。

什么样的凌辱？

8月5日，奶奶在亲属家串门谈天，接到村妇联主任的电话，问家里是不是有个在长沙读大学的孙女，叫林华蓉。

“她在湖北淹死了。”电话里的音讯很严寒。

“城里怎样会淹死人呢？”奶奶还没问完这句话，就瘫坐在了地上，手拿不起电话了。

林孝俊和几个亲属赶到，如他开端的猜想，女儿堕入了传销安排。

8月5日，林华蓉的遗体在出事地点几百米外被打捞上来，在水里浸泡了超越12小时，“现已不像姿态了，脸现已浸泡得变了形。”

钟祥警方在官方微博通报称，“8月4日上午9时许，许某某、郭某某和谢某某与林华蓉行至直河岸边，持续劝说林华蓉参加传销，林华蓉心情激动，跳入河中溺亡。”

钟祥市公安局给林华蓉父亲林孝俊的立案通知书。

林华蓉并没有在武汉，而是被那位同学拉到了湖北钟祥的一个传销窝点，据警方查询，该同学姓卿，是林华蓉的学长，在2016年因违背校纪，校方对其作了自动退学处理。

钟祥警方对媒体介绍，林华蓉被骗到传销窝点后，手机、钱、身份证就被没收。传销人员吃的菜都是派人前往邻近的菜市场剩菜堆里捡来的。晚上睡觉的时分，男女各住一个房间，门是反锁的，很难逃走。

林孝俊置疑，7月12日今后女儿发给自己的微信，可能都是他人操作的。后经警方证明，林华蓉的手机的确被传销人员操控，给林孝俊的音讯也是传销人员编发的。

8月6日，林华蓉的姑父黄元生也到了钟祥，“那是市郊的一个民房，两室两厅，70多平米，里边只要床，没有其他东西，里边住了十几个人。”

想到女儿生前被操控在这一处粗陋的房间里，林孝俊心里就刺痛，他说幻想不到，自己辛辛苦苦养了二十年的女儿，终究会呆在这个当地。

姑父黄元生从警方得知，被骗到该窝点后，该安排让林华蓉交2800元钱，被林华蓉回绝。之后，该安排一向要求林华蓉参加团伙，林华蓉坚决不从。

从该窝点邻近的视频监控中，黄元生看到，8月4日早上，林华蓉被三人带出了窝点，“华蓉和一个人在前面走，后边两个人跟在后边。”

警方对媒体复原：步行到距租住地约5公里的直河滨，期间，林华蓉遭到言语上的凌辱，终究跳河溺亡。

家人不知道林华蓉遭到了怎样的凌辱。

事发现场，同行的两男一女都不会游水，三人呼救并有一人跳入河中测验施救，未果后脱离。几名在岸边垂钓者报警后，警方赶到现场将未走远的3人操控。

但林孝俊不接受这个说法，“她好好的，怎样会想到跳河呢？”

“那么大一个姑娘，现在成了一把灰，怎样面临呢？” 姑父黄元生说。

心里最疼的是林孝俊，他知道李文星的新闻，但他没想到，这世间悲惨剧会如此类似。

奶奶说她了解孙女。“她怎样好开口给我们要钱呢。”她知道家里不容易，最近一两年，林华蓉总是对奶奶说，“我长大了。”

林华蓉的卧室。

“用力儿爬坡”的家庭

林华蓉家在湖南武冈市湾头桥镇的一个小村里，这个只要200口人的村庄，上了年岁的奶奶一向以为这是个很大的当地。

她的家在村子中心，三层高楼，看起来和村里其他民房没多大差异。屋子里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，没有空调、冰箱，一个电扇是十年前买的。

林华蓉的家里没几件家具。

林华蓉的房间在二楼，房间里很空，到长沙读大学后，她的床就被搬了出来，冬季回来，家人会把床搬进去，铺上被子迁就，夏天就在二楼的客厅打地铺，“夏天热，没有空调，客厅通风好。”

能证明这是林华蓉的“闺房”的，是一个旮旯，一个一米高的小书架，上面放着从小学到高中的教科书。墙上有一条勉励标语，是她高中时写上去的——学习是灯，尽力是油，要想点着，有必要加油。

林华蓉高中时代贴在墙上的勉励标语。

“这个家庭，一般以下。”林华蓉的亲属说。

家里有四亩田，一年收入2000多元。林华蓉一岁零两个月的时分，爸爸妈妈便出去打工了，还不会说话的孩子就交给爷爷奶奶抚育。再之后的年月，比林华蓉小六岁的弟弟，也是两位白叟带大的。

林孝俊说，他平常不敢回家，回家就要误工，要扣钱，“二十年中，感觉自己很尽力，但日子仍是绷得紧紧的。”

为了省钱，他现在住的是160块钱租来的铁皮房，夏天炽热，就睡到铁皮房外面的水泥地上。

2007年，林孝俊有了点积储，本想着能够松一口气，给爸爸妈妈儿女好点的日子，但村里开端了建房热，乡民们把老房子盖成了高楼，“建二层都丢人，他人会笑话你没本事，要建三层。”那年，林华蓉家建房子花了二十多万。

林华蓉初中时的奖状。

林华蓉读了初中、高中、大学。现在的膏火、日子费加起来要一万五千元，弟弟成果一般，本年中考没被公办高中选取，只能读民办高中，一学期膏火5000元，加上日子费也要一万五千元，被村里人称为“贵族校园”。

这让林孝俊感觉到压力，朋友圈里，他总是失眠。一个月前，他在朋友圈转了个视频，视频里，一个男人拉着车，车上有白叟孩子，男人用力往坡上爬。林孝俊说，这就像他自己，脚一打滑，一个人都要完了。

在惠州一个鞋厂打工，除了租房子和日子花销，林孝俊一个月省下3000元左右，一年纯收入也就三万多元，除掉两个孩子读书日子费，几乎没有积储。

林华蓉一个月日子费是1000元。一位大学同学说，林华蓉在校园穿戴很朴素，常常都是那么一两件衣服，但洗得很洁净，打扮得一丝不苟。

有时月末，她每天只吃两顿饭，“现在一个盖饭都要十几块钱，一天吃饭都要三十块钱，一千块钱日子费不够花。”有时分同学问她为什么不吃饭，她说自己瘦身，“但分明看到她有时分会在晚上泡面吃。”

林华蓉在校园是入党积极分子，得过助学金。她一个同学说，在第二年，林华蓉自动把助学金让了出去，说班上还有比自己更困难的同学。

14岁的弟弟也意识到，“我的家里在班上同学中算穷的，在村里也是一般以下。”

弟弟和姐姐平常沟通不多，他有时不懂姐姐。看到弟弟成果考得很差，她会大动怒火，“我挺怕她的，那时分她很凶。”

在姑姑林小莲的形象里，华蓉长大了，心里承当的东西越来越多，但她不说出来，就是倔强地扛着，“她和我联系很好，但从来不向我要钱，给都不要。”

林华蓉出过后，弟弟坐在窗前，整天不出门。

“我一闭眼，就是女儿对我笑”

穷日子太久了，总会期望寄予到孩子身上，读书是仅有的出路，村里出了几个大学生，出去之后，在外面买了房，成了城里人，到了城里，日子就宽广了。

林华蓉也理解这个道理，她高中时就对奶奶说，将来考上大学，要把爷爷和奶奶接到城里住，让他们享乐。

奶奶分外疼爱这个孙女，林华蓉高二的时分，白叟去县城租了个房子去陪读，“一是不放心一个女孩子独安闲城里上学，二是照料她的日子，让她用心学习。”

林华蓉终究读了一个大专，但对没有出过远门的爷爷奶奶来说，孙女现已“很成功了”。在村里，这个女孩令人羡慕，身高一米七，长相漂亮。奶奶想着，大学毕业，必定找个好人家嫁了。

弟弟说，姐姐期望成为一名护士，今后到军队里的医院上班，找个军官当男朋友。

弟弟把姐姐的这个隐秘通知奶奶，奶奶笑得合不拢嘴。孙女立刻要毕业了，愿望就能完成了。

这次离家之前，林华蓉到县里给爷爷奶奶弟弟各买了一件衣服，那是她大学省下来的日子费。

三件衣服加起来，不到一百块钱，给奶奶换衣服的时分，她哭了，奶奶一向穿街坊筛选的衣服，她说，“今后，我毕业了，再也不让你穿他人的衣服了。”

林华蓉脱离前，花了19元为奶奶买了件衣服。

脱离前，她和弟弟吵了一架，她想让弟弟去补课，弟弟没有同意，她骂了弟弟一顿，“我们考上大学了，日子过好了，妈妈就回来了。”

林华蓉爷爷说，“假设不出事，这个家，就从一般以下到一般以上了。”

这个时分，林孝俊心里现已没有关于家的未来，“我一闭眼，就是女儿对我笑。”

但一周前，林孝俊仍是烧掉了女儿一切的衣服，挑选在离家很远的一个山坡。

火光吞噬了一切的色彩，灰烬随风飘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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